通天河畔

何鹏儒

1

河流之于文明，恰如血液之于躯体，翅羽之于飞翔。信手翻开《三江圣境·玉树》，梅朵用这句话开始了对三江源的叙述。来到玉树一年有余了，无数次去看通天河，从最初的神秘感到后来的熟悉，再到亲切，有了很多的感想。这一年多，我看着通天河的四季变换。初次见到是前年冬至，在去称多县的面包车上匆忙一瞥，狭小而又破旧的车窗容不得仔细端详她的容颜，只是在过通天河大桥的时候心情不免有些激动。至于通天河具体是怎样的竟然一时之间记不清了。

那就从四季来慢慢认识吧，一切都来得及！1

春天，她是碧绿的，水浅处清澈无比，水深处看去是祖母绿的色彩，河面上漂浮着的浮冰就像莲花一样，旋转、流淌，每一朵都不曾拥挤，不曾磕磕碰碰，是那样的和谐美丽。

春季到通天河畔是一种别样的感觉，河水流量不大，水位也是最低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直抵河床。河流也开始渐渐消融了，河床上潜伏了很久的各种鹅卵石也展露了出来。形态各异，颜色也是琳琅满目的。白的如玉，绿的如嫩叶，红得耀眼，还有很多我无法用文字来表述。

清明前后随着天气回暖，河流也开始大面积消融，今年的春天看到了十分壮阔的凌汛。原本翠绿的河水已然变得浑浊，夹杂着大量的浮冰汹涌而下，一旦在弯曲处受阻，浮冰堆砌成了很厚的冰墙，足有两三米厚，在河道两侧排列着巍巍壮观。沿着河谷一路前行，可以看见有些路段被浮冰堵塞住了，泥土淤积了一地，像是标记着这里曾经被河流冲刷过。在去往拉布方向的路边有一座水电站，水电站集水坝不远处有一座铁桥，看样子是被浮冰和洪水冲垮了，铁板组成的桥面已经在下游的河水中若隐若现地陈列着，看着好像还在挣扎一般，锈红色的桥和浑浊的河水或许会在岁月的时光里逐渐磨蚀，沉淀。

2

夏天的通天河格外壮阔，青山依然披上了绿色的盛装，这个季节的玉树最美也最舒适，满眼的绿色和一地鲜花让圣境玉树格外美丽。

在崇山峻岭之间通天河蜿蜒前行，从格拉丹东发源的沱沱河，流经可可西里无人区到玉树在昆仑山与唐古拉山绵延向前。在曲麻莱和称多县我都曾驻足观望通天河的干流。曲麻莱县叶青乡有万里长江第一湾的标记，我不去管是否真实，只是感受到她的壮阔。此刻我想起在去重庆、武汉时候看到的长江的模样，宽阔、雄壮的第一大河就是在这里迈开了奔腾的脚步。出了青海以后通天河就换了名字叫做金沙江了，在川藏交界的地方就开始愈加湍急。称多县歇武镇直门达村是800里通天河最后的节点。直门达藏语是“渡口”的意思，历史资料上说到现在的通天河大桥处原来有一处渡口，是唐蕃古道上著名渡口，承担着两岸的往来联系。清代咏藏诗人杨揆在抗击廓尔喀入侵西藏时曾留下描写通天河的诗句：“河流兮通天，去天岂云遥，我行策马随神飚，穹庐夜卧蒙征袍，心魂靡散无所倚，访徉旷宇谁赋归来招。”历史的壮阔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湍急的河水让人望而生畏，河水里夹杂了大量的泥沙，颇为壮阔。在通天河大桥旁边矗立着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虽然无法一一抵达三江之源观其貌，在这里也可弥补遗憾。碑记言：“高原极地，一派风光。水塔天成，源远流长。三江同根，与斯滥觞。浩渺东去，润泽八方。”公园旁边的峡谷被誉为玉树高原的“绿色长廊”，绿树葱郁，远山含翠，河水蜿蜒。不远处的勒巴沟更是景色十分独特，河水喧嚣，草木静谧。勒巴沟的岩画和刻了经文的悬崖、石块不计其数。

原来只知道六字真言，来玉树之后才知道六字真言可以有很多种表达形式，刻于石头上的嘛呢石和漫山常见的经幡是最常见的。玉树新寨的嘉纳嘛呢石城和四川甘孜州石渠县的巴格嘛呢石经墙的宏大壮阔让人很震撼；勒巴沟刻在流淌的溪水中的是水嘛呢，清澈无比的溪水和六字真言动静结合相映成趣；冬季在冰封的通天河上用砂土做成的冰沙嘛呢，很多人一起齐心协力作冰沙玛尼的场面十分壮观；还有很多在山体上顺势而建的六字真言最为夺目。在藏区我们可以看到信仰融入了大自然的每一处，这也是最有特色的标记和符号。

3

秋天，草原披上了金黄的地毯，通天河畔不算很多的树木也由翠绿变得金黄，在山谷的微风里飒飒作响。沿着通天河走来，有一个地方不太起眼却名气很大，就是“晒经台”。从地理上来说我个人感觉唐僧西去取经途经通天河似乎不合逻辑，毕竟沿途的地点都在河西走廊、新疆、中亚等地方，绕道几百公里来渡河似乎不可能，毕竟是双脚丈量漫漫取经路，当然西游记毕竟是神话小说，不能去太较真。在路边路基下河流侵蚀过后凸起的一大块岩石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面矗立着刻着“晒经石”的石柱印证着这里是的确是有这个故事的，孩子在电话里问我：“爸爸，那你见没见到猪八戒？晒经的石头在哪里？老乌龟是不是真的啊？......”我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说想知道啊？那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口头的解释远没有身临其境感受会更深，孩子也说起过好多次想来玉树，那就把悬念干脆留在以后，要么是遗憾，要么是体验，对孩子来说哪一种都是成长。

秋天我看到一个很美的地方就是白塔渡口。通体石砌的白塔在蓝天和秋草映衬下格外好看。白塔凝望着通天河奔流不息地向东流去，河流对岸是仲达仓——一个藏族古村落保护地。看着周围很有特色的一切，想起看过关于守护白塔的达瓦卓玛老人和佛塔来历的传说，仿佛嗅到了历史的气息，触碰到了那古老的时光。

沿着通天河在秋天的微风中行走，河畔通红的果子格外好看，我在河畔用各样的鹅卵石堆成了一个石塔，在沁润了江水之后阳光下展露出了本色。如同对故乡的思念一样积蓄了很多的情感，积累得多了也就成了思乡的塔。

我喜欢在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来到河畔，捡拾一地的石头，聆听江水奔流的声音，看看蓝天看看峡谷形态各异的山峦。远在异乡无暇顾及故土亲朋的琐碎日常，只能在自己闲暇的时光里胡思乱想。不过转念一想我们一路匆忙，其实也很难得有这样可以懒散、任性的时间，这样一想姑且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4

冬天，整个草原到处是荒芜的景象，凛冽的寒风和干燥的气候让我很不适应。同伴在开玩笑说，那要不去通天河边吸点氧气？大家一片欢笑，虽然我也是出生在青海，生长于高原之上，但是3800的海拔还是能感受到缺氧，待的时间久了身体会有一些反应。相比较而言抑或心理作用，感觉来到通天河边确实会有一些变化。

冬天的通天河是宁静的，绝大多数河段都结冰了，曾经奔腾、狂躁的河水在冰层下无比安静。难道河水也知道冬藏的道理？是的，我们静心品味自然的时候，总是会感悟到很多的道理。

冬季河流两旁的山体上会有很多地方都结了冰，形态各异，在荒草和怪石林立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一个个洁白的冰瀑是很好看的。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半山腰里一个很像上天下凡的仙女一样的冰瀑，姿态优雅，很让人啧啧称奇。

在冬日的河畔晒着暖阳，看着那冰面上的冰沙嘛呢，耳畔仿佛传来了悠扬的藏歌：

“第一杯酒我没有醉，第二杯酒我也没有醉，这甘醇的第三杯酒啊，正因为是心上人敬的，我一下子酩酊大醉……”

当我们静下心来聆听大自然的呼唤，去尝试了解一个地方的时候，才会发现远方也有无穷的魅力，也有别样的浪漫。

通天河，我矗立在你的身旁和你一起呼唤！